English

青春期

1999-11-04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收获》杂志1999年第6期推出了张贤亮的小说《青春期》。

我不知道自己的青春期从何时开始,又何时结束,好像一辈子从未有过,又好像青春期单薄地平铺在一生中,就这么浮皮潦草地过到今天。

现在回忆,如果那算“青春期”的萌动,还是在六岁时,玩猫捉老鼠,在橱柜里与异性第一次相抚,那种感觉随我一同成长,并从此限制了我的感情取向。接下来一次,是七年以后,全家回到南京,我曾把雨伞当降落伞,从三楼跳到草地上摔断了腿,目的是引起坐在前排的一个女同学的注意,正是她发掘出我的冒险精神,教会我从后面欣赏女人及世界上的一切,平生第一次领略“爱慕”的滋味。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一直怀揣思恋,那是我缺少异性滋润的心田里的一棵树,三十年后还去“寻根”。

以后,我只有从小说戏剧中读到爱情和女人,但爱情却戛然而止。劳改队的犯人都看不起“乱搞男女关系”的“流氓犯”,几乎所有中国人的生活和情感都像被制服领子上的风纪扣封得密不透风。年轻人不度过青春期一下子就跨入中老年。

我因为写诗进了铁丝网,却因没跟女人接触过而并不感到性压抑的折磨,可以腾出全部精力发挥求生的本领。无爱的青春期更加坚挺,女人、爱情、夫妻、家庭其实是男人的软化剂,滴上一滴柔情便全身骨质疏松。没有异性,青春期就演变成同性的攻击。知识分子一旦变成兽类,他们的攻击更具策略。

我33岁那年,劳改队长派我看水闸。第三天半夜,七八个扛锨的壮小伙来抢水,胸中陡然涌起一股带血的气,我用锹剁下农民一截手指,这天我畅快无比。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的“青春期”时常发作。

青春不论放到哪里都是人生中最光彩的时期,即使无奈,到了中老年也渐渐变得“无悔”。到老年我对生活的感受都会以那时的体验为基准。

我回家探望母亲,她从一个贵妇人沦落为街头靠织毛衣糊口的老太婆,仍始终保持高贵的气质。过了三天的天伦之乐,我就被关押,四十多男女“混居”,后遣送。谁知这就是与母亲的最后一别。火车上,饥饿中,一个女人递来面包,这样幸福的吃,一生只有一次,她的笑靥使我的青春期陡然爆发。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